落水

    夙月正打算回屋,却发现习原竟在院外等她。久别重逢,习原似乎比从前瘦削了不少。

    “师父?”夙月四处张望,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方才大胆地叫了出来。

    习原点点头,招呼夙月过来。

    “师父也知道了?”想来这件事闹得并不小,府里上上下下都炸开了锅。习原又不是不问世事之人,就算知道也不算出奇。

    习原依旧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阿月,经过这些事,为师越发相信命运。你觉得呢?”习原眯了眯眼,右手捋了捋胡须。

    “命运……”夙月反复琢磨这二字。

    “只不过,为师也相信,有时候,命运也可以是人创造出来的。”习原倒是笑得暧昧。

    “此话何解?”夙月相信习原一定是知道了什么,才会口出此言。

    “其实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,若真是不想闹大,便必定不会闹大。”

    夙月似乎明白了习原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师父是说,是流采故意将此事闹大的?”夙月有些惊讶。

    “为师不敢确定,但他必定是不讨厌你的。或许是因为流景喜欢你的缘故也未可知。”习原又眯起眼睛,一副沉思的模样。流采的心思,他确实不能猜透。

    这么多年,他本以为戎楚已经够深谋远虑,但直到遇见了流采,习原竟有种戎楚并不是流采对手之感。只是这种感觉从何而来,他也说不清楚。

    “其实,我正打算去找师父您,却没料到师父竟如此心有灵犀。”夙月摇摇头,不愿再去想这个问题。她从来没有想过,也许有一天流采会为了流景而接受她。

    “哦?可是有事?”习原问道。

    “其实,是关于戟羽……”夙月吞吞吐吐,心想若是真应了心中猜想,戟羽已然走火入魔,习原听了也定是不好受。怕就怕在,习原极有可能还不了解这件事……

    “你见到他了?”习原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夙月点点头。“他不仅不认得我,还险些杀了我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习原眉头皱的更深。戟羽一直是他心中的一颗大石头,快压得习原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“徒儿只是觉得戟羽变得很是奇怪,他不光是失忆了,而且他对我动手之后却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。”夙月也担心戟羽,心里自然也不好受。

    “如此看来,为师的猜测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。”习原又大声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夙月觉得习原似乎瞬间衰老了很多,她看在眼里,也很不是滋味。

    “师父,此话怎讲?莫非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?”夙月上前一步,总觉得习原似乎有什么事正瞒着她。

    “为师也只是猜测,若不是听你所说,也不敢妄下定论。你可相信世上有起死回生之药?”

    “弟子随师父行医多年,起死回生之法见所未见,闻所未闻。自是不信。”夙月皱皱眉。

    “原本为师也是不信的……”习原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夙月。

    “难道?”夙月有些惊讶。

    “为师曾听说,丰国大陆有一种神秘药草,人服后能忘却病痛,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。尤其是将死之人,服用后能忘却之前的所有记忆,宛若新生。是为起死回生。”

    “师父是说……”

    “当年一战,有士兵眼睁睁看着戟羽被一箭穿心,又加之戎楚对丰国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将军也是始料未及。恐怕真是封阑不择手段,给戟羽用了那种药。”习原解释道。

    “那为何戟羽如今如此暴戾嗜血?可还有可能恢复记忆?”

    “恐怕这就是连封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后遗症。我听说那种药草自封阑的祖辈开始就严令销毁,也不知道他究竟如何得来。只是,究竟是逆天而行的药物,究竟对戟羽会有什么伤害,连师父也未知。曾不时打听到,有人说戟羽常常神志不清,嗜血成性的传言,为师甚是担忧。尤其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尤其是什么?”夙月见习原欲言又止,便忍不住追问。

    岂料习原的声音似有所顾虑,夙月顺着习原的眼神看向背后,竟然发现了夙阳。

    夙阳怯怯地看着习原,又看了看夙月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……我不是故意打断你们的,我是想问你们,知不知道小景在哪里?”夙阳抓了抓头发,一副无助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。

    “小世子怎么一个人在此?你的母妃呢?流景他……也许是练剑去了吧。要我带你去找他吗?”夙月蹲下来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是瞒着母妃偷偷跑出来的。你真的能带我去吗?”夙阳眨巴着大大的眼睛。

    夙月回头看了习原一看,习原见夙月有意相送,便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好,我陪你去找。”夙月答应道,伸出手。

    夙阳犹豫了一会儿,才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夙月的手上。夙月顺势站了起来,就这么牵着夙阳的小手。

    “谢谢姐姐。”夙阳小声地说了一句,还回过身来,向习原挥手道别。

    夙阳似乎比流景要清瘦些,夙月能明显感觉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。夙阳似乎是个不爱说话的安静小孩,一路上也没蹦出几个字。

    没过多久,夙月果然听见了练剑的声音,想来流景那小子还真是勤奋。

    “小霸王,看看谁来找你玩了!”夙月对着那个倔强的练剑的身影,笑道。

    流景立马停了下来,可看到正在拉着夙阳的夙月时,整个脸色都臭了。夙月见他一副要打雷下雨的样子,倒也很是无奈,看来小霸王的气还没有消啊。只是,夙月怎么觉得,这火气比方才还要更大了呢?

    夙月本以为小霸王看见有客人来了,总得礼貌性地停下来打个招呼吧。岂料小霸王停是停下了,却只是白了夙月一眼,便继续练剑去了。全然将夙月和夙阳当做空气。

    夙月本也想发作,但看见夙阳可怜兮兮的样子,却又是于心不忍。

    “小世子,你先在这等一会儿,我去跟他说说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夙阳点了点头,信任地看着夙月。

    夙月被他那眼神倒是看得有些难过了,流景那小霸王,她也没把握能搞的定。

    “你这是什么态度呀?夙阳专程来找你玩,你就这么招待人家?”夙月走上前,又不敢说得太大声,生怕被夙阳听见了,让他心里难受。

    “他有什么好?怎么人人都喜欢他,人人都护着他。”流景的剑是停下来了,可身上的火气却没有。

    “哟,原来是吃醋了。”夙月打趣道。

    但流景却好似恼羞成怒地样子,道:“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不一样,没料到也是攀龙附凤的人,你不就是看他出身高贵吗?一个劲的巴结,我看了都恶心!”流景甩了甩袖子,绕过夙月,牵了夙阳的手走了。

    只剩下夙月一个人站在原地,倒是有些难过。

    她蹲了下来,竟有种想哭的冲动。她从没想过,自己在流景心里,竟成了这样的一个人。可是就算仅仅是为了当初和碧岑的约定,夙月也绝对不敢怠慢夙阳。却没料想到,自己在流景心中,已经成了一个如此不堪的人。

    若是他知道,自己才是他的娘亲,恐怕他真的会崩溃吧。

    夙月不敢再想下去,只是紧紧地抱住了自己。天上倏地一个惊雷响起,看这阵势,恐怕是要下大雨了。

    就这么静坐了好一会儿,都没有人打扰夙月,想来流景还真是挑了块安静的好地方。只是天色越发阴暗,夙月再在此处待下去也不是办法,便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兴许是站的太久了,她的腿脚不禁有些发麻,站起来活动了好一会儿,才恹恹地往回路走。

    然而,不远处的小池塘里却似乎有什么动静,人生吵杂地,倒是让夙月起了好奇心。印象中的爵爷府从来都是安静的,哪里见过如此嘈杂的画面,况且下人们全都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,不是,出什么事了吧?

    夙月随手抓住了一个丫鬟问道:“何事如此慌张?”

    “小世子……落水了……快让我去通知爵爷!”丫鬟说罢便挣脱了夙月的手,跑远了。

    夙月愣了一会,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。连忙跑到了池塘边上。只见夙阳浑身湿淋淋地躺在了地上,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。而流景也是浑身湿淋淋地,他看着夙阳的眼神有些内疚,有些失神。

    夙月探了探夙阳鼻息,赶忙给他做急救。

    幸好还算救得及时,夙阳吐了几口水后,又昏了过去。

    夙月松了一口气,瘫坐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要是夙阳出了什么事,她要如何向碧岑交代?

    “都是我的错。”流景呢喃道。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”夙月还是捕捉到了流景说的话。

    “我不该和他比剑的,要不是我,他不会掉下去。”流景失神地说道。

    这件事,其实他心里也很自责。

    可夙月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能这样?夙阳差点就没命了你知道吗?他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你,我真替他不值!”夙月说罢,便抱着夙阳走了。只留下流景一个人站在原地懊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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